turnonthesun/turnthesunoff

*换头短文,慎看


他划开火柴,面前便亮起来。他点完烟,世界又沉入黑暗。在这样微型的操控管道里,他活了将近二十个春秋,七千个日夜。有时候也质问:如果当初我不知道呢?如果他从未了解过“外面”的景象,会像现在这般寂寞吗?或说,圆满生活的背后某一天,突然意识到,像现在这样,茫茫宇宙中央,原来飘散着孤单的、小小的一个他。

作者,显然,不喜欢写happy ending之后的内容,英雄实现各自的梦想,幸福一生,供人敬仰。而反派终食恶果,千帆过尽,仍有无数航船、无数苦难。然而总会有遗忘。新出生的一代会逐渐忘记英雄的事迹,最后连名字的拼写和读音也模糊,反派则在需要出现的时候被从尘埃里翻起,批斗完毕又落回尘埃。没有人能被永远记住,所有人都会被忘掉,所有灵魂都会随着宇宙的毁灭消失殆尽。但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永恒吗?真的没有能够保存更遥远的机器吗?梦虬孙不去想,却冥冥之中得到了答案。他心想:我们是什么样的创作品呢,我会被当成未来的展览艺术品而被雕刻,或者是以垫桌脚的功用为目的被切割?无穷无尽的创造,何时才是尽头,何方才是彼岸。他求真的欲望过分强烈,喝到很奇怪的茶皱起眉头的时候想,走在路上零钱不小心掉出来的时候想,盯着斑马线发呆被汽车响鸣吓到赶紧跑开的时候想。其他的时间,比如更深更沉的期待压在他身上,令他难以分辨镜子里的究竟是真实的人,还是众人纷杂的言语构成的集合体。比如洗澡洗到一半发现停水了,哆嗦地穿衣服时突然崩溃得一塌糊涂,在浴室里哭了半小时结果还感冒了。是这样的时刻吧,他听到有人说,但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自己。他接着想到,我的回忆怎会这样冷漠,乃至刻薄。他所能做到的,无非纵横交错的坐标系里,时间线上匆匆一瞥,再多看一眼就会流泪似的。他所拥有的,只有旁观者审视的平静目光,旁观者经历的“那个世界”的全部规则。

他拿开盛满白砂糖的碗,没让任何一粒与集体分开。他小心翼翼地,出于对残忍影像的敏锐觉察,(那剥夺人在群体状态下无知无畏的天真),非常细致地将包装撕开一条细缝,再缓慢倾倒。他想,如果不这样做,实在太残忍了。但毕竟没有谁能够演绎成电影里的完美人生不是吗,直到他发现自身的崩毁已经到不可避免的地步,他才意识到他必须作出选择。这种选择令他疼痛,像他第一次知晓瘢痕这个词,他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创伤性疤痕的统称。后来他明白得太轻巧,首先是从他的伤口愈合速度越来越快开始。当某个伤口修复完善,那它便不断失去慰藉人心的效用。生命拆分来看只有两个部分,所以此消彼长,生生不息。而瘢痕就是血的凝固,是灵魂在肉体上打的补丁,那样的一种残缺、光秃秃的荒漠陷下一个巨大窟窿。这时候会让人想起一些闲话家常,什么隔壁家小孩打赌失败连喝十瓶可乐被胀晕正在急救、隔壁家阿公伯猛看一百部爱情动作片精力衰竭此后半身不遂、隔壁家大婶买菜惨遭砍价被砍十四刀当场丧命⋯⋯诸如此类被更宏伟庞大的假相现实打破弄碎的,藏在繁荣昌盛背后昏昏欲睡的真相现实。真相无法被描述和叙事,它以荒诞的形式存在,通往无法到达的纯粹。梦虬孙是知觉的,正是这种知觉令生活脆弱。恰到好处的裂缝,高速流体上托放的鸡蛋,差一点就粉身碎骨。他开始幻视,定格了某个普通瞬间一样,他常常看见已经被使用的东西完好无损。(或许他恐惧的,不是伤害,而是伤痕。)幻视作为精神分裂的前兆,打响首枪就必定有人跟跑。他不断把音响从身体右侧移向左侧,疯狂地调试音量以达到最完美的温度。音乐也是有温度的吗?他对发声机器产生过度的依赖,却并非依赖声音本身。他关怀手机连续播放10小时的滚烫外壳,关怀杂质对声带的损伤,关怀自己面上突兀的连接器。于是更加不解,既然我们与外界的沟通如此迅捷和多变,为什么会有人创造孤独、创造诗、创造自死途径。这其中会达到因果的高度吗?梦虬孙不再想,他于鼎沸之间,随着天地起舞。更多的十年过去了。他领口绣线拆了又补,补了又拆,最后干脆不去管它,几条线松松垮垮地搭在锁骨,草堆一样,日益蓬勃了。


10 Feb 2020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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